“正是,攸今日方抵城门。”
曹操抚平自己湿透的衣摆,正襟危坐,“操闻大将军征召海内名士二十余人,想必公达亦在其中。操也属大将军麾下,有幸与公达有同僚之谊。”
荀攸一笑,“诚如校尉所言。”
“操有一惑,想请教公达。”
“校尉试言。”
“公达痛恨宦官否?”曹操看着他的眼睛。
荀攸闻言神色冷淡,“先祖父乃是党人。”
我的亲人或因此而死,或禁锢一生,你认为我恨不恨呢?
“公达以为天下之乱,祸起宦官?”曹操追问道。
荀攸点点头,“君言何意?”
“既如此,公达以为悉诛宦官可除天下之患?”曹操定定地看着荀攸。
荀攸摇了摇头,“天下乱矣。”天下已经乱了,此时才杀宦官太晚了。
青年似乎冷笑一声,“悉诛宦官?不智之语。”
曹操看向此人,明明是温雅士子,冷笑间却隐隐杀气丛生,而他却对这股杀气感到欣慰。
原来也有人与他见解相同,袁本初之论果真是不智之语。
曹操眉眼间的郁气顿消,他朗然一笑,“公达所言甚是。”
他本是豁达自傲之人,可众人诋毁,友人反目,大雨独行,他也难以避免陷入自我怀疑,是我想错了吗?
如今有人告诉他,不是如此。
曹操向荀攸拱手再谢,“谢公达解惑!”
半晌后,他又想起什么,疑惑道:“车外郎君乃是公达从父?”
不是,你从父给你驾车,是我把关系听反了吗?
荀攸淡然点点头,他解释道:“小叔父怜我不会驾车,是以躬亲为御。”
曹操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就是你们叔侄俩年岁相差有些大啊,年龄和辈分是反着来的吧。
荀攸道,“正是,我虚长小叔父十六岁。”
曹孟德:“?”
您在“正是”什么?我难道说话了吗?
荀忻隐约听见车内荀攸在喊他,于是问道:“公达说什么?”
荀攸笑了笑,回他,“我言,小叔父怜我。”
荀忻:“?”
曹操听明白荀攸在逗少年,朗声笑起来。
荀忻控着车,使马车再拐过一个弯道,曹操望着车外的景物,出声道,“荀郎,操可下车矣。”
荀忻应了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嘶鸣一声,马车停了下来。
荀忻看着空中雨如连珠,犹豫问曹操,要不要他揭一张车顶的油布给他挡挡雨?
曹孟德跳下车,只道“不必”,他在雨中躬身作揖,告辞后,振袖潇洒转身而去。
经这一番波折,荀忻终于将马车停在了自家门口,却见家门外有人披蓑衣,戴斗笠,立在屋檐下等候。
荀忻跃下马车,快步跑到檐下,斗笠下一张熟悉的脸,正是何颙。
“伯求先生怎么冒雨前来?”荀忻抹了把脸上的水,“兄长今日当值,不在家中。”
何颙从袖中掏出一卷缣帛,“我知晓文若不在,只是实在忧心如焚,先将书信送至你家,明日文若归来便知消息。”
荀忻称诺,接过缣帛,此时荀攸也已到了檐下,“伯求。”
何颙见到荀攸,喜道:“公达已至?”
荀忻道,“方才接到。”
他心中有些疑惑他们这些人的辈分关系,荀攸似乎与何颙同辈论交,而他和荀彧似乎执晚辈礼喊何颙“先生”,但是他和荀彧又是荀攸的叔父。
果然乱就乱在荀攸辈分太小。
“公达既来,我无忧矣!”何颙激动地去拉荀攸的手,催促荀忻开门。
荀忻被催得手忙脚乱地打开院门,何颙拉着荀攸往冒雨往院中走,“公达有所不知,如今朝中局势……”
一炷香后,荀攸接过荀忻递给他擦脸的布巾,边擦脸颊边道:“此议万万不可,大将军一叶障目,治宦官罪,其麾下甲兵岂有不足之理?”
“若召外郡守军至,势大难控,雒阳围困,大将军将何以自处?”
荀攸皱眉道,“此举必招祸乱,断不可发此诏。”
“主簿陈琳亦有此谏,奈何大将军不听。”何颙叹气道。
“此议是谁所出?”荀攸面色微寒。
何颙神色惨淡,“袁本初。”
“诏令何部?”
“并州牧,”何颙叹了口气,报出一个人名,“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