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凑近了眼,故作狠色地?向上拽提了他的?发髻,“嗳,人家做做样子嘛,你做什么要拆穿?”
他像是半点儿不生气,温柔的?笑?一笑?,“你今儿去见过?童釉瞳了?她……,为难你没有?”
“见过?了,”明珠安坐与他腿上,由袖内牵出一张月白如意纹绢子漫不经心?地?揩着嘴,“真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儿,那叫一个好看,周家小姐也不错,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她们都?十分有礼,大?家闺秀,怎么会为难我啊?况且你瞧姑奶奶可是吃素的??谁也别想欺负了我去!”
她刻意滗掉了一些事实,毫不在意地?推一推他,“嗳,你要不要去她们那边一趟,吃个饭或是留宿一夜,免得童大?人届时找你麻烦啊。”
“他既然已将女儿嫁到我们家来,怎么好再伸手管我家后院里的?事儿?”他无所谓地?笑?一笑?,“我是晚辈,他不顾及我,也要顾及父亲的?脸面,不会说什么的?。”
二?人说一会儿话,便于夕阳下用过?晚饭,一日一夜就此耳鬓厮磨地?擦过?。
蔷薇徐徐凋敝,菡萏缓缓生香,宋府下剩的?二?位公子打点了行?礼下了闱,没了宋知?书所招来的?笙歌檀板,府内又显清净不少。
鱼池闲静,纱窗滤阳,长亭下倚槛坐几个丫鬟,将手中鱼食闲抛,引过?一群鱼儿争相唼喋,琉璃的?鱼尾拍打出晶莹水花。北廊下门户紧闭,满院儿里不见楚含丹的?纤姿。原来一大?早她便带着夜合回了娘家。
如今楚府萧条,不过?是靠着旧门头撑些脸面,光景实则大?不如前。楚母一身素缎坐于榻上,追忆往昔,唉声叹气,“早知?道,当?初就不毁你的?婚,仍将你嫁给大?公子的?。你瞧瞧他如今,多大?的?风光啊!满朝文武,再没有像他这样年轻有为的?,同他一般大?的?,即便是做了官儿,连朝堂的?门槛儿都?摸不见呢。他不但入了朝堂,还是殿前司指挥使?、镇国大?将军,倒比他那二?弟要出息得多!……”
一线风撩动?起楚含丹一股辛酸恚怨,她冷下脸,生硬地?打断,“母亲不要再说了,先前你们想他不中用了,将我悔婚改嫁,如今还提这些做什么?”
见她似有不快,楚母前倾的?半身拉正一分,些微尴尬地?笑?笑?,“是、是,不提这些……。”静默一瞬,复又窥她脸色,言低回转,“今儿你来,你父亲恰好有事儿出门去,……嗨,还不是为了跑门路的?事儿嘛。他出门时同我交代,务必要将此事儿同你说——他听闻潭州原通判快要卸任,便想着走走门路。你父亲倒是不骄不躁,愿意从?地?方官做起,打几年前延王的?事儿出来,他便被罢了职,在家横竖闲不住。你那公公铁面无私,求他也难,你父亲便想着让你去找大?公子说说。”
仿佛被吞入一个贪婪的?兽口,楚含丹只觉有些喘不上气,几个指端里一条霜白绡帕被攥紧,瞥她一眼,“父亲这把年纪了,不在家歇着,还想着做什么官儿?倒是在家的?好,虽然日子不比从?前,省吃俭用、多打算算日子总能过?得去,何必还要折腾呢?”
“我何尝没劝?”楚母锁了眉心?,手一摊,“可他哪里肯听?……我的?儿,到底还要你去开个口,因从?前这桩婚事儿,你父亲不好去找他,可你们一个府里住着,终究好说话儿些。况且上回你父亲那事儿,还不是靠他在你公公面前说了几句好话?可见他心?里……还是不好拂你意的?。”
前尘旧恩,早就烟消云散了,几如眼前光束里的?浮尘,看得见却摸不着。楚含丹思忖一瞬,还是摆硬了肩骨,“我求不上他,母亲就别指望我了。”
怔忪半晌,楚母同样摆正了腰身,随之亦摆硬了脸上,“不指望你?不指望你指望谁?我与你父亲膝下就你这个女儿,若是有个儿子,也用不上指望你。如今你不主动?想着帮衬帮衬,你父亲说话儿,你还要往外推脱?不过?是一句话儿的?事儿,你去说了,他还能不依你?”
“他凭什么要依我啊?!”
“凭什么、就凭他从?小跟你定了亲!”楚母瞪大?了眼,可见难缠,“又凭他是兄长,你们如今是一家人。哦、未必愿意扶那些外人,反倒不愿意扶自家人?你不想想,你父亲若是没个官位在身,你在婆家腰杆又能硬到哪里去?你婆婆不在了,你们府上不是新娶进来童大?人家的?千金?那可是家世不得了的?小姐,你在她面前,如何抬得起头啊?你父亲这样儿,倒也不是单单为了自个儿,说到底,还不是为你,你怎么就不体谅体谅?”
楚含丹扭脸望过?去,见她红口白牙,喋喋不休,像是要吃人的?兽。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们生养一个女儿就像养肥一头猪,终是要一刀、一刀地?从?她身上讨回那些含辛茹苦,好在,由她的?婚姻开始,她已经渐渐习惯这种偿还。
她在心?头气吁吁地?喘,面上虚弱地?笑?开,“我晓得了,母亲不要急,我回去想想法?子便是。”
“嗳,就说你还是懂道理的?。”楚母卸软了腰身,背着纱窗陷在半寐的?光影里满意地?笑?了。
尔后留下攒了几个月的?月例银子,楚含丹带着夜合出府登舆。越来越炙热的?太阳照在她身上,将她身上尽有的?珠金缎锦折出耀眼的?光芒——一种濒死前炽烈的?绽放。
不时马车平稳地?摇晃起来,将她的?心?摇撞得支离破碎,或许它早就是一堆晶莹的?碎片,不过?是将碎片再度撞成?碎屑。
作者有话要说:宋知书宋知远科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