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值夜的是娇容,她只来转了一圈儿就想走,却徒然被槛窗上探出头来的明珠叫住,“娇容姐姐,你且等等!”
娇容住了脚,拧弯了一双平眉瞅着她,浑身都写满了不耐烦。明珠脸上却是挂着笑,跑到外间打开两扇棂心门迎她,“姐姐进来坐坐,我有东西给你呢。”
什么狗不拾的东西?娇容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里进,坐在一个雕着斜飞羽鹤的黑檀木榻上,手撑着一方矮案懒怠怠地望她,“大奶奶太客气了,给我什么,有什么是你有我却没有的?自己留着吧。”
明珠眼角挂着笑,并不介意她的讥讽,自身后捧着那个金箔描牡丹的木盒搁在案几上,“我知道娇容姐姐打小就穿金戴银,我自然是比不过的,只是这个东西,我冷眼瞧了一圈儿,确实只有姐姐配得上,要搁在我身上岂不是凭白玷污了好东西?”
她说得煞有其事,将娇容的好奇心亦吊了起来,她懒懒朝那盒子一瞥,看着确是精贵东西,方给了脸面抬着软臂将那盒子打开,里头是两只上好的红玛瑙对镯,看水头得值好几千银子。
“这是哪儿来的?当真给我?”哪里有好东西不要的道理?就连宋知书也不曾这样大方过,平时送她的也不过是些平常的金簪项圈儿之类。
“自然是给姐姐的,姐姐放心,不是我偷更不是抢。原是二少爷来看大少爷,说是送他的新婚之礼,他横竖也不带这些女人的玩意儿,我也戴不上,看着倒像是值钱之物,我更无福消受了,就想着来送给姐姐,只有姐姐这肌肤胜雪才配得上它。”
“……二少爷怎么想着突然送东西给你们?”娇容心内怀疑,抬着眼将她上下打量,见她虽形容娇俏,身上却还是个山野丫头不见端庄,心里又隐隐放心下来。
明珠知她生疑,便在心里转了个弯儿,将谎话说得合情合理,“我去给太夫人请安,撞见二少爷,他说是不放心大少爷,死活要来看看,我心里过意不去,忙让他不必麻烦,何必叫他白跑一趟?他又说大少爷成亲,他还没来贺过,自然要备礼前来,不想后来果然来了。”
二少爷对那瘫子的身子不放心,故而要来看,又无故被这糊涂丫头阻挠,自然要编个理由来,想要也对。娇容将疑心尽撇,仔细端看起那两只镯子,含笑一一套进手腕上,提着看了好一会儿,笑容见大,“大奶奶客气了,既这样我就收下了,改明儿大奶奶有事儿就招呼一声儿。”
明珠自然晓得她假客气,只将她送至屋门外,“姐姐慢走,早些歇息吧,原该明日再给姐姐的,又怕被其他人见了眼红,故而才等你晚上上夜时单独给你呢。”
“放心,我与谁都不多讲一句,免得她们给你气受。”娇容看她待自己与别个着实不同,虽然她和青莲平日多说几句话儿,但到底还是最敬重自己,因此也软了几分,“你就送到这里,进去歇着吧,天也晚了,有什么话儿明儿再说。”
她乘着夜色,提着一盏四角美人灯扭动裙边儿离了院子,明珠在后头扶着那扇老红木门框静静看着,偶见她回过头来时,她便瞬时笑起来,“姐姐路上当心。”
天上寒月高挂,将那棵桂树影子拉得老长,乍眼一看,像个含冤吊死的女人,斜斜一个身子轻轻摇摆。明珠半明半昧的收起最后一丝笑意,吱呀将两扇门阖拢,门上只见她纤长的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