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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相识(1 / 2)

宋知濯斜下眼睛,去看下头闭眼盘腿打坐捻着佛珠的明珠。

她的头发显然还不够长,恐怕才将将及腰,勉强在她顶上盘了两圈儿,挽成一个单薄的发髻,一上一下斜插了两根简单的玉簪,连雕花儿都没有,简单得像两根玉竹筷。

身上的嫁衣,也不该是公爵人家娶亲的制式,宋知濯思忖,大概是自己在府里不得志,一并连她也跟着受累,又或者是因她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小缁衣,他们便随意糊弄。

眼下,她嘴里细念经文,分明是吵吵杂杂,宋知濯却蓦然感觉置身于某个千年古刹,他的肉身漂浮在檀香莲台上,这个小女子守在边上,沉寂如水,正在替自己超度。

她身上暗沉古朴的红,像朵缓缓绽放的玫瑰花儿,在这宁静的夜,随着烛火散发幽香。

这种沉寂,使宋知濯恍惚了,他静静看着,直到她倏地睁开了眼。

两人就这样突兀地四目相接,片刻无话。

“你还没睡呢?”明珠手撑蒲团起身,将一应家伙事儿搁在长案上,提着百迭裙边儿走到床边坐下,凝望宋知濯:“吵到了你了?真是对不住,这是我日常的晚课,今儿已是迟了。”

宋知濯扑了下睫毛,在床头龙凤烛的斜照下,一线线长影映在脸上。

明珠看不懂他眼里的意思,估摸他大概是嫌吵,年轻公子,谁爱礼佛的?她亏心,便有些讨好的将他一根粘在脸上的发丝摘下:“天不早了,睡吧。”

说罢,她站起来,在宋知濯无甚光彩的眼神中,将两层帐帘都放了下来。她在帐外,取了发簪,放下一头乌发,脱了一身红尘纷扰束缚,换上青灰的薄衫襦裙。

她将里里外外的红蜡都吹了,又将床前的两盏龙凤烛拈灭,手执一盏篆葱郁翠竹的银烛台,撩开了那两道薄翼轻纱的帐帘。

明珠就这样出现在宋知濯眼前,他见过太多美丽的女子,或是妖娆或是清绝,她们美得不可方物,一颦一笑,一娇一嗔,骤然回首,就能颠荡整个人间。

他也曾被这些国色天香振动过,可这次不一样了,她像古刹蒙尘的青灯,某位菩萨坐下的檀木莲台,是一种安静的入侵,随着袅袅的沉香,渗透进他的心。

这不再是少年郎都具备的源自身体本能的冲悸,而是来自命运重重地撞击。

只是宋知濯还不自知,他沉浸在这种异样的感受里苦思冥想。直到明珠清脆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

“你记得有事儿就哼一声儿,我一准儿能听见。”

明珠已经在他的里侧躺下了,没有半点儿扭捏地掀开另一床鸳鸯被褥,鱼一样滑进去,将那一身单薄的衣衫裹进里头。

月光如丝柔,渗透进这张宽敞的床铺,明珠在冷白的柔光里侧身,将一只手轻轻越过自己的被子,候鸟栖息一般落在宋知濯的被褥上,缓缓拍打他双手交叠的位置:“你躺得太久,估计睡不着,我唱个歌给你听你就能睡了。”

宋知濯斜看她一眼,她没发现。

就在他以为要听见一些佛偈曲调之时,明珠用软糯的江南语调,小声地唱起来:“风啊,月啊,抚杨柳,栖凤台有小儿郎在候。等啊,候啊,望乡愁,玉磬河难将娘亲长留……”

她唱的是家乡的小调,宋知濯模糊能听懂,在她宛转悠扬的声音里,在她轻缓拍打的节奏中,他恍惚回到了孩提时候。

“我唱得不好,”明珠收回了手,藏进被子里,一并她那张羞赧的脸也躲了进去,瓮声瓮气地说:“我都快忘了怎么唱了,你别见怪,快睡吧。”

她未因新嫁娘而羞涩,也不曾因与一个陌生男子同床共枕脸红,只为唱不好一首家乡童谣就不好意思了,宋知濯几乎要笑出声。

然而他克制住了,连嘴角都不曾动一下,在流转沉香的静默中阖上了眼皮。

明珠蒙在被中,时间一长便有些透不过气,她从侧面挖了个洞,贪婪地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她从没盖过这么轻的被子、睡过这么软的床,陷在里头,就像掉进棉花堆里,舒服得骨头都松了,弯着嘴角酣甜的睡了过去。

可她不能多睡,北斗渐暗,天边才翻蓝,就醒过来了。

要还在庙里,这就该上早课了。明珠懵了一会儿,从床上爬起来,扭头见宋知濯还闭着眼,便小心匍匐过他身边,趿及着绣鞋下床,她又将昨夜换下的喜服长衫披在身上,轻手轻脚地拿了案上的家伙事儿,猫着身子去了外间。

拉开两扇老红木棂心门,悄么踏出屋子。

门外已不见值夜丫鬟,明珠猜测她们应该是上哪儿偷睡去了,也无力管,站在那里梭巡一圈儿,见院子左边儿有个木亭,便拢着长衫走了进去,在石桌上一坐,一手翻开一本《华严经》,一手握着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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