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暗,万籁俱寂。手中的一本薄册终于核对完,顾言只觉着眼睛一阵酸涩,他捏了捏鼻梁,如往常一样正准备更衣入睡。
走到床沿边,才想起床上还有一人,放眼望去,嘴角噙着一抹笑。
小姑娘柔顺乌黑的长发在枕头上晕开,平日里灵动的眼眸此时安安静静地阖上,纤长的睫毛落下一道弯钩模样的阴影。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睡在一边。他以为她说的要给他让位子不过随口一提,现在看来真是特意给他让了半边床。
他将散乱在她额头的碎发拨开,绕至耳后,听着她的呼吸绵长,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安稳。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放任自己看着小姐。手指落到她的眼旁细细描摹,若小姐眼中只有他该是多好啊。
心中的话一出,顾言自己就先一惊,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小姐与他成婚已是上天多偏爱他了一些,像他这样半生藏在阴影里的人,怎么能有此妄想。
他不像小姐心中所想的那么善良,他除了是谢家的护卫,背后还有一些他斩不断的东西,注定要将他拉入泥潭,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这样的他怎能配得上小姐。
笑意已然消失,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里隐隐有着狠厉。小姐是他的命,那些人再想动她,他绝不会轻饶。
他吹灭了烛火,仰躺在床上,阖上眼眸还未入睡,一阵桂花香却浓郁起来。
一只小脚丫重复上演,啪一声,挂在他的身上,另一边的小脑袋也不老实,朝他身上探去,双手像是抓找了什么依靠的,稳稳抱着他的手臂。
还砸吧着嘴喃喃道:“阿言。”
顾言的眼眸才闭上几瞬,又是睁开。小姑娘明明刚刚还很老实,怎么他一睡下,就像是故意似的又往这边凑过来。
他试着抬起手臂,抽离开被抓着的手,结果睡梦中的小姑娘皱着眉头,反倒把他抱得更紧了。
只要他不动,小姑娘又老老实实的。顾言这回是真觉着小姑娘拿住了他的死穴,让他再难逃脱。
算了吧,他只能认命地一动不动闭上眼睛,忍着不再多想,才能安然入睡。
谢家的这桩婚事,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刘简闷在房子里好些日子,每日醉到不省人事,醒来再继续喝,就连好友大婚那日都没有出门。
堂堂一个刘家小公子,现在却是头发凌乱,醉倒在案几上。
“柳小姐。”几个丫鬟不敢贸然进去,手中端的饭菜又快要凉了,都急着在门口团团转,见到柳小姐就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
“他还是不肯吃饭吗?”柳意看着紧闭的门微微皱眉。
小丫鬟知道柳小姐、谢小姐与她们公子从小也一起长大,几人的情谊深厚,便如实回道:“公子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了,放在门外的饭菜都是原封不动又送回来的。”
“好,我知道了,把这给我吧。”
“诺。”丫鬟将手上提的餐盒呈上后,纷纷退下。
柳意提着餐盒,推开屋门,里边的酒气扑鼻而来,浓郁得几乎要散不去。她的眉头皱得更深,往前走了几步。
“出去。”一个玉杯就这么砸到柳意脚边,顿时碎得四分五裂。
柳意也是受不得委屈的人,她走上前,揪着那个醉醺醺的男人的衣领,眼眸中带了点怒火。
“起来。”她与谢诗宛不同,她虽也同他们一块长大,骨子里还是彻彻底底的大家闺秀,她的力气根本拽不起一个男子,只能被力道压着俯下身揪着领口。
刘简清醒了一些,半眯着眼,原本还在想这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以下犯上,看清是柳意后,要说出的话就吞了回去。
酒醒了一半,却还带了醉意问道:“你怎么来了?”
“哼,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就等着你醉死在这间屋子里。”柳意松下揪着他衣领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刘简正想解释什么,就被柳意打断。
“刘简,你现在这样,还有点我当初见你时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