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苏宇沉默地看着这段视频,两名保安也站在他身后跟着看，看着看着，陪苏宇上来的保安脸色变化：“哎呦,这小子太贱了。”

另外一名保安也说：“这不是故意挑衅吗？”

“现在的孩子心思真多。”

“推了！确实推了！你是要看这个吧？哪个是你朋友？推人那个？”

“嗯。”苏宇点头,看过了视频,他的脸色有点冷。

“我明白了，这种事没有证据还真不好解释。”保安拍了拍苏宇的肩膀全当安慰,还好心地提醒他，“我帮你拷贝下来发你信箱里吧。”

“谢谢。”

“别客气，你还真是聪明，要是没这视频,那小孩就倒霉了。”

“啧啧，现在的孩子不得?了,我们那会儿懂什么?,就知道玩泥巴。”

“所?以你来当保安，他们是国家运动员呢。”

“哈哈哈。”

两名保安自顾自地聊了起来,苏宇沉默地听着，等着视频发到了自己的信箱，又确认了一遍,才站起身最后道了谢。

苏宇回去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错过了最后一班车，只能叫了网约车回去。

回了宿舍就看见小孩儿委屈巴拉的在打包行李，虽然没有?哭,但是整个人丧的不行，往日的精气神半分看不见，好像都快融进黑暗里。

见他进来，伍弋抬头看了一眼,说：“干吗去了？”

“教练找你了？”苏宇反问。

“嗯。”伍弋点头，眼眶又开始发红，但是泪水却被他忍住了。

“明天测验还滑吗？”

“没说，其实滑不滑无所?谓，孙教练让我回省队调整，调整什么?啊！熊涛不招我，我会推他吗？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只是什么?，伍弋却说不出来，他推了人，把人给推伤了是真的，哪怕心里再多的不甘心，他动了手?，就是他的错，孙教练不听他的解释，就是认定了他动了手?，这是明令禁止的分界线，他过了界，就没人听他解释了。

“滑吧。”苏宇坐在椅子上，深深地看着他，说，“那么好的节目，让他们看看你的实力，让他们知道放弃你，有?多可惜。”

伍弋愣了一下。

“中二少年”之魂突然就被这句话激醒了。

“对！我要滑！我要让他们知道，不相信我，是他们的错！”

虽然不知道“滑的好”和“相信他”的的逻辑关系在哪里，苏宇还是笑了。

他本来想把视频拿出来的，但是见就算自己不拿出来，伍弋也会努力地去滑去展示自己，以他的性格，也就没有?必要再把视频巴巴地送到伍弋面前。

……

第二天，伍弋出现在训练中心的时候，孙教练还多看了他好几眼。

但凡是教练，都很喜欢坚持努力的学生，更何况伍弋天赋那么高，如果不是年纪小爱惹事，孙教练是很想把人留在自己队里的。不过他年纪大了，从头教导一个学生的精力有?限，也没兴趣给小孩当保姆从头教养道德感和纪律性，所?以回省队锻炼一年，再大一岁会好带很多。

孙教练欣赏伍弋的态度，也就没有?开口驱赶他，任由他躲在人群的角落里猫着，只当自己没看见。

熊涛来的最晚，也没换滑冰鞋，倒是穿了训练裤，从更衣室走过来这几步，看得?出来他的右腿有些?不自在。熊涛歪歪斜斜地走到孙教练的面前，说：“孙教，我没什么?事了，医生说我可以参加今天的测验。”

“好。”孙教练点头，还嘱咐了一句，“自己小心，量力而为。”

熊涛感动的点头，转过身来，脸上的那点儿正气就消散无踪。昨天医生把他带到值班室看了一眼，连药都没有?喷就要撵他走，他坚持说自己脚疼，医生自然也只能为他做了扭伤处理。事实上，他当然没问题，但是他必须有问题，他有?问题，动手的伍弋就会倒霉，而且他抱病坚持，也会给教练好印象，一招妙棋，既淘汰了竞争对手，还在教练眼里刷了好感度。如今想来，熊涛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队员到齐了，孙教练就宣布了这次测验的规则，他当评委，另外一名教练是女队的教练。在评委席上，除了两名国家队教练，还有?苏子栋。这个和苏宇一个姓的国家队一哥，估计是闲来无聊，过来打发时间。不过以他的能力，为集训队员打分也没问题。

苏宇坐在队员席上，视线落在苏子栋被桌子遮挡的腿上，从他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苏子栋抖个不停的腿，还有?不断晃动的脚丫子。这人长了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实际上却跟个流氓似的，成天盯着小姑娘的屁股和胸看，一张口说话就带脏字。当年自己也崇拜过苏子栋，但是自从真的认识了这位国家队一哥后，就幻灭了。

测验顺序按照积分名单从少到多的顺序比，还剩下一分的大有人在，女队先上。

女队的教练姓周，自己负责的队员上场的时候，她抱着胸口，脸色很冷，吓得?女队员一个劲儿地看她脸色。不过在这种高压目光下，第一名上场的女队员表现的还算不错，至少她能够跳下来的环节都顺利完成，周教练的脸色也好了不少。

苏宇期间分了神，时不时的会往大门口的地方看，就在“1分队员”快滑完的时候，滑冰场的大门被打开，一群人匆匆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尹正学。

测验被迫中断了几分钟，孙教练迎上这群人打招呼，尹正学在孙教练耳边说了什么?，孙教练在期间看了熊涛好几眼，看得?熊涛后背发麻疑神疑鬼。

苏宇昨天晚上就把视频发给了尹正学，尹正学带着人过来，应该是有所?准备。但是这群人什么?也没说，孙教练只是为大家介绍了来人，这三个人都是国家集训队的领导，然后就宣布测验继续。

听到这里，集训队员们又把脊背挺直了几分，压力也徒然增加。

“1分队员”滑完，就是“2分队员”的测验时间。

伍弋就在“2分”里面，早早的就已经到了场边做热身运动了。

伍弋是集训队里年纪最小的一个，但是名声却很大，尹正学低声介绍着，集训队领导的目光就纷纷落在了伍弋身上。伍弋似有所?感，却不敢乱看，只是紧着皮子继续闷头热身。

熊涛也看见了正在热身的伍弋，再想着才过来的集训队领导，他直觉上觉得?不妙。伍弋的那套自由滑实在太棒了，如果可以顺利完成，可以说从编排到难度上都比他的自由滑节目出色，到时候伍弋身上背着的“顽劣、不服管教”，就变得不重要了。

天知道，这一届的国家队会招多少队员？

熊涛这样想着，无端地焦虑，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却又无能为力，因此更加的坐立难安了起来。

“2分队伍”已经滑完了一个，孙教练直接点了伍弋的名字。

伍弋抿紧嘴角点头，在脱衣服之前，将衣服兜里的手?机拿了出来，接上了放在护栏边上的播放器，苏宇走到他身边，将手?机接了过来，推着他往冰上去。

伍弋点了一下头，上了冰。

他在冰上滑了两圈，调整了状态，然后站定了脚，遥遥对着苏宇点了一下头。

前奏响起，是《轻骑兵进行曲》。

尹正学听见这个音乐还有?点惊讶，他看向苏宇想要询问，苏宇却一直拿着手?机，就那么站在了护栏边上，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冰上的男孩。

小号和圆号拉开了一场属于军人的歌曲，伍弋在慷慨激昂的歌声里，滑出了第一步。

他的姿态是轻盈的，和他的年龄一样，看着他滑冰就能够感受到他是一个孩子，眼中充满了希望，不知道忧愁是什么?，哪怕他穿上了军装，成为了一名军人，他依旧对整个世界充满了善意。

在年初的青运会上，伍弋滑的轻骑兵就是轻松欢快的风格，经过苏宇改编后，轻快的风格被保留了下来，甚至为了凸显出伍弋年龄小的特点，在整场表演里，伍弋多了很多双脚离地的跳跃动作，就像是一只瞪羚一样，当他在冰上滑出一个又一个圈的时候，就好似勾勒出了一副山林野趣的景色。

伍弋先跳了后外点冰三周跳（3T），紧接着就进入了一个rocker转体步伐。这是苏宇为他做出的第一个巨大变动的地方，恰到好处地提到了难度，又偏偏在他的能力范围内。

他完成的很棒。

场内响起掌声。

孙教练和苏子栋都在点头。

十四岁的小选手?可以做到这一步，确实很不错了。

然后是萨霍夫三周跳（3S）。

苏宇依旧为他做了先后承接的技巧增加，伍弋也顺利完成。

自由滑的时间就已经过去了两分钟。按照大赛规则，在体力消耗巨大的后半段，选手?再做动作的时候，技术分会得?到百分之十的加成。

伍弋在这个时间里选择了一个联合旋转动作，紧接着进入编排步伐部分，顺便为他的最后一跳累积力气。

自由滑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伍弋年纪小，体力还有?所?欠缺，到这里，他必须缓下速度。

但是也只是相对而言。

轻骑兵里最小的战士，活泼快乐，充满了旺盛的好奇心。所?以在编排步伐的部分，他必须要展示出自己像个孩子一样，东跑西跳的一刻不停。

这个编排步伐，可以说是全新的，全部由苏宇编排而成。

伍弋抗议过：“小孩怎么可能是这样，跟个神经病似的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苏宇看着伍弋，深深地看着他。

伍弋：“……”败在眼神杀下。

所?以，编排步伐只是相对而言让伍弋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依然很累，滑就滑，还要跳起来，还要东跑西跑的，简直就是个精神病。

但是他却不知道，这样的改编顺理成章，以他的年龄更是本色出演，再加上他出色的花滑技巧，整场节目到了这里，让人仿佛身临其境，视线完全被场上那欢快的身影吸引。

苏子栋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勾起的嘴角，对孙教练说：“现在小孩子不得?了啊，这个节目很出色，目前看来是最出色的一个。”

“嗯，能力确实很强，但是编排上更出众，量身定制，将伍弋的能力全部展示了出来。”

“听说他是少年组冠军？”

“今年青运会少年组的，这应该是他的比赛节目。”

“哇哦？半年前就有这么?出色的能力吗？卧槽！国家队还有?些?垃圾没他跳得好呢，真该让他们来看看现在的后浪有?多JB牛逼。”

孙教练都习惯了苏子栋的说话方式，气多伤身，干脆无视了，说：“应该没有?，他们做过改编的。”

“他们？”

“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叫做苏宇。”

苏子栋转头看了一圈，也没找到谁叫苏宇，只能自言自语地说：“现在的小孩儿好吉尔牛逼，压力好吉尔大！”

孙教练受不了了，瞪了爱徒一眼：“别分心。”

苏子栋掏了掏耳朵，不说话了。

编排步伐的环节到了结尾，整场表演也临近了尾声，伍弋刚刚完成了一个较难的动作，阿克塞尔两周半！

稳定的轴心。

足够的高度。

完全绷直的双腿。

两周半稳稳落地，尚有?余力！

这个跳跃动作为他赢得了掌声。

伍弋在滑冰上太出色了，尤其擅长跳跃，不过十四岁的孩子，却可以掌握四种三周跳，是真正的天才！

而且他在空中的姿态是非常完美的，就像是上帝专门为他点下了金手?指，他天生适合吃这口饭！

所?有?人的目光被伍弋的身影吸引，这孩子是一个天生地聚光体！

音乐的节奏渐渐加快，终于迎来的最后也是最高·潮的部分。

伍弋会怎么处理呢？

是旋转吗？

还是在这里做跳跃动作？

他已经跳了后外点冰三周跳（3T）、萨霍夫三周（3S）、后外结环三周（3loop）和后内点冰三周（3F）。目前所?知的，伍弋掌握的所?有?三周跳全部跳出来了。

那么他打算跳勾手三周（3LZ）吗？两周的震撼力就不够了。同样的，阿克塞尔跳虽然最难跳，但是两周半的分量也不足以压轴。还是说伍弋真的天才到掌握了阿克塞尔三周半？

他到底怎么想的？

这个自由滑最后编排的跳跃是什么?？

最后的高.潮部分如期来临！

伍弋跳了起来！

万众瞩目！

是后内点冰三周！

这……

是重复的一跳？

虽然和第一跳的水平一样，都很出色。

但是是重复的，在比赛上是没有?积分的，这个编排有?什么?意义？

很多人在这一刻都这么?想着。

下一秒。

伍弋就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

伍弋却再次起跳了！

是结环跳两周！

他接了一个2loop！！

3T+2loop！

接跳了！

而且顺利完成了！

轴心稳定，落地完美！

3T+2L！

成功了！

简直天才！

场内响起掌声，集训队的领导也在鼓掌。

这个动作太漂亮了，在他以前，还没有集训队员可以完成，而且不光是难度动作，整场节目的编排也很出色，这是一个可以在少年组拿下冠军再续辉煌的节目！

高质量！

苏子栋扬眉，自言自语：“卧槽，老子有?种预感，会被拍死在这一批队员上。”

苏宇淡漠的神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似惊讶，似否定，又似松了一口气，最后变成了自嘲的笑。

年纪大了，胆子也小，凡事只求稳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失去了锐意进取的心。尹正学说的没有错，自己确实太清高了，看谁都像是白痴。

可是今天有个“白痴”却给自己上了一课。

最后的接跳是伍弋临场增加的，放弃了这个部分的节奏感，但是却将自己最为光亮的一面展现了出来。

是背水一战。

也是勃勃的野心。

掌声热烈。

《轻骑兵》的歌声到达尾声，渐渐消失。

伍弋站在舞台的中间，朝大家深深鞠躬。

再抬起头来，脸上是灿烂无比的笑容。

他成功了！

在最后一刻，他改变了计划，放弃了稳妥的动作，跳出了他目前唯一掌握的连跳技巧，他成功了！

这样水准的自由滑，已经是他运动生涯目前来说最出色的一次，甚至有自信去青年组搏一个奖牌！

他怎么能不开心？

怎么能不兴奋？

在热烈的掌声中，伍弋挥舞着拳头，滑到了冰场的边缘，不等套上冰刀套，就像只燕子一样撞进了苏宇的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