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钰吉看着熟悉的书房，桌子上似乎还有四哥十年前使用的痕迹，可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击着大脑，根本没法静心思考。

一楼客厅，唐霖在让001帮自己对台词。

阿野走过去倒水喝，默默地听着，忽然插话“你错了。”

“嗯”

“顾野第一次见胡姬时，并非在赵王司马伦的家宴上，而是洛阳街头。他说得第一句话也不是问路，而是”

他视线放远望向窗外的春光，表情悠然，似乎在回忆什么。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唐霖定定地看着他，心中有股奇特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刻，他就是顾野，顾野就是他。

传说中的人物穿越千年光阴站在自己面前，栩栩如生。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拿着剧本说“这是编剧写的，又不是真实历史，谁也不知道当年他究竟讲了什么，很多专家都说根本没有胡姬这个人呢。”

阿野收回视线笑了笑，“也是。”

历史永远是历史，没办法回去。可如今的他们何尝不是未来的历史呢

把握当下，掌控未来，这才是该做的事。他已经等待一千多年，等到沧海变成桑田，并不差这几天。

楼上卧室，盛钰吉打开门走出来，表情比他离开时还要复杂，看着他犹豫不决。

阿野放下水杯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拿出一个细长型的小盒子，递到她面前。

“你可以多考虑考虑，我不介意等待。对了这个礼物是早就想送给你的。”

盛钰吉狐疑地瞥着他，打开盖子查看。

里面是一根金黄色的小细棍，一头略粗一头略细，看形状材质像根古人戴得金簪，可造型未免太奇怪了些。

阿野见她拿起金簪，宛如圆了一个心愿，如释重负地提出告辞。

“我先回去了，这些天都会住在那套房子里，你想清楚以后随时可以过去找我，或者打我电话。”

不等盛钰吉回答，他转身便走。

当他的脚步声消失后，001过去关门，唐霖则跑到盛钰吉面前问“他是谁怎么奇奇怪怪的”

盛钰吉本想说是自己在宠物店认识的朋友，但是听了之前那番话后，突然自己也无法确定阿野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阿野，以及他到底是不是朋友。

“他”

她深吸一口气，想随便编个借口，不料突然失去意识，身体直挺挺地往前栽。

幸好唐霖就在她身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否则非得滚下楼不可。

001急忙冲过来，将她抱起，看着她再次陷入昏迷的模样，木讷的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担忧。

即将吃午饭时盛钰吉醒了，001提醒她下楼吃饭，她摇摇头，翻箱倒柜找出阿野送她的那个布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符纸，去厨房用盘子接着，烧成一堆灰烬。

把灰烬倒进杯子里，加水冲调，用小勺子搅拌均匀后，她端起来就要喝。

001从来不会违背她的任何命令，唯一的存在意义就是服从她。这一刻却一反常态地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

盛钰吉知道他不希望自己喝这么不靠谱的东西，她自己也不想，但是既然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试试。

她推开001的手，在他强烈的抗拒目光中一口饮尽，把杯子往水池里一丢，去餐厅吃午饭。

接下来她继续投身于工作，日日思索要不要为四哥进行手术。

真正让她下定决心的，是一天晚上起来上厕所，不知不觉游荡到四哥的卧室里。

里面的布置，包括床单她都没有换过，始终保持着他最后离开的样子，只是天天都会让人进去打扫，干净得不染尘埃。

那一晚她就像中了邪，直接在四哥的床上睡着了，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很香。

翌日是001进来叫醒了她，她凝视着枕头上的泪痕良久，最后打电话给林行，让他们马上准备手术。

林行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接到命令马上行动起来。主要分为两方面，一是寻找合适的手术室，二是给盛如初使用的身体。

光有大脑没用，光有技术也不行，得给他最好用的身躯，越像活人越好。

盛钰吉在十年前决定采用这个计划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当初四哥公司生产的机器人总共有1001台，除001以外都没有启动。

当时她为了回笼资金，卖掉了其中的900台，留下001和另外100台。

001是四哥的心血，她要好好照顾。那一百台则可以用来做手术，哪怕失败也可以更换，足够专家们用的。

机器人被她存放在郊区的大仓库里，由专人看管。盛钰吉安排林行前去检查，自己则带着001，趁四哥回来前去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地方。

四哥曾经说过，他想要一栋海边小屋。不需要像海景别墅那么华丽，简简单单的，木头制成，有床可以睡，有窗户可以看海，有钓台可以钓鱼就行。

他想看漫天繁星，想听海浪声音，想享受微风的清凉。

于是盛钰吉去到那座旅游城市做得第一件事，不是找学校报名，而是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寻得一块很少有人踏足的干净沙滩，想要为他盖房子。

当地政府有规定不能私建，盛钰吉看那边渔村道路破旧，捐给他们20亿修路和购买公共设施，换得在沙滩上盖房子的权力。

她请了一队工人，每天亲自前来监督，看着他们把一堆木料变成一栋简朴的小房子，还戴上手套帮忙搭院墙，用砖石围出一片小小的院落。

院落里本是沙地，她买来泥土填充，种上很多花花草草，还有一排椰子树。

十年了，椰子树已经长到十多米高，茂密的树冠上结着青色的果子。

盛钰吉站在树下仰头望着，被刺眼的阳光照得有点发晕，但是清凉的海风吹得她很舒服，闭上眼睛享受，幻想出四哥回来后他们一起在这里生活的画面。

那一定美好极了。

“我可以把它种在这里吗”

001忽然问。

她睁眼一看，惊讶地问“你怎么把它也带来了”

001的大手托着一个小小的花盆，花盆里是盛钰吉送给他的不死鸟，被他照顾得很好，比买来时长大了一圈。

他没有解释，盛钰吉见他真的很想种，拍拍他的肩膀说

“好啊，你想种哪里”

001左看右看，选中了院门边的一块空地，单膝跪在那里用手刨坑，很快就挖出一个大小合适的坑，小心翼翼地把不死鸟移了进去，盖上土后浇足水，细心程度让盛钰吉自愧不如。

她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当初送他只是顺手，也不值钱，却被他当个宝贝似的养着。

001站起身拍拍土，无事可做，静静地看着她。

盛钰吉检查了门窗、家具、家电，确认所有东西都很齐全，四哥一来就可以住，才锁上院门返回华城市。

飞机在华城市落了地，001订了车，盛钰吉跟他站在路边等，一辆黑色的高档智能轿车缓缓驶到他们面前。

轿车停下，降下了车窗，顾云廷冷漠孤傲的脸露出来，一只眼睛被车顶投落的阴影挡住，剩下的一只折射着黑曜石般的光泽，神秘冰冷。

“我听人说你准备给你四哥做手术了”

团队里人多嘴杂，消息流传出去很正常，盛钰吉对他得知此事不觉得意外，只是没有兴趣再跟他交谈。

“是又怎样”

“你会失败，除非把秘密告诉我，跟我合作。”

到了这种时刻，他还想威胁她

盛钰吉冷冷地收回视线，跟001上了车。

所有准备完成，手术在第二天上午举行。

盛钰吉早早起床来到手术室外，跟林行他们一起等待司机把机器人运过来。

时间本来定在十点钟的，可是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司机迟迟不露面，让人心里发慌。

林行道“我打电话问问，真是的，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以迟到”

电话刚拨通，电梯里急急忙忙地冲出一个人，跑到他们面前大喊

“不好了出事了”

“怎么了”

“仓库刚刚刚才爆炸了”

来人跑得气喘吁吁，结巴了好半天才说完这句话。

仓库爆炸了，那机器人呢

“暂时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我来的时候消防员正好赶到呢。不过烧得很厉害，恐怕是”

他没敢说下去，盛钰吉已经脑补出接下来的话。

恐怕是一台好的都剩不下了。

没有机器人，那手术还怎么完成

努力了这么久，竟然成了白费功夫。她眼前一黑，打了个踉跄。

001伸手去扶她，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晕过去，反而借助他的胳膊站稳了，吩咐道

“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就算泡汤，她也要亲眼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