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溪偌的心瞬间拧紧,藏在水袖之中的手死死的握成拳,一点一点的将视线从那马车上收回,强迫自己闭上眼。将那些怨恨,冲动一点一点的碾碎在心底。
他是高高在上,身份尊崇的九皇叔,而今,她不过是司寇珩眼中蝼蚁一样的存在。 他惯是冷清的,也不在意旁人对他的看法和态度,高居云端,以天外谪仙的姿态冷漠的俯视着这千帐灯火,繁华富贵的人世间。 “不知珩王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阮晟延赶忙上前,其他人都驻足在远处,翘首以盼,想着能够拥有那般声音的冰雪人儿该是如何的风华绝代。 “阮相严重了,是珩失礼才是。”男子的声音传出,清冷中带着一点柔和。 “王爷远道而来必是车马疲倦,不如入府歇息,好让微臣一尽地主之谊。”阮晟延心里也没底,珩王向来都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多年来始终孤身一人,谁的面子也不会给。 他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男子沉吟了片刻,缓道:“听闻太子下榻阮府,我们叔侄也许久不见,那就叨扰阮相几日了。” 阮晟延闻言大喜,连忙吩咐了人将府邸中幽静的北苑收拾出来。 “请王爷移驾。”阮晟延微微躬身,站在马车旁。围观的百姓都被阮府的护卫拦在了一个安全距离。 阮溪偌听着身后那些女眷津津有味的探讨着有关于司寇珩的种种传言,眼中的冰霜之色渐渐凝结,看来随着她的重生,有些事情也在悄悄的改变着。 提早出现的司寇华,还有本不该在江南现身的司寇珩,这二人从不会做无利可图的事情,如今肯纡尊降贵住进阮府,莫不是阮府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需要的? “快看,珩王殿下。” “宛如画中仙的珩王爷,真如传闻中一样,天呐!” “他要住进我们府中,岂不是日日可以见到他了?” …… 阮溪偌抬眸,心中冷笑,要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到底是画中仙还是人间鬼恐怕要日后才知道。 在众人的注视下,便有一双美如白玉的手轻轻的拨开车帘,俯身缓缓走出,一旁驱马的侍从连忙将脚凳放好,他轻踩着下了马车,站定。 那是怎样的人儿?只一眼,便仿佛将这天地与之隔绝开来,唯有他一人踩着风雪而来,缓步从容,矜贵清华。 银色纹墨竹的狐裘包裹着他颀长单薄的身子,玉冠高束,墨发如瀑,眉眼如画,玉骨冰肌,他的星眸敛尽世间风华,淡漠的扫过众人,道:“走吧。” 轻飘飘的两个字却带着无人能够忽视的威严,阮溪偌见他缓步朝着自己走来,死寂的心猛的跳了一下,她皱眉,该死! 眼角的余光瞥了阮玉姝一眼,便见她面色微红,悄悄的将伤了的手背到身后,脸上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阮溪偌不禁觉得好笑,没想到清高自诩的阮玉姝也会有春心萌动的一天。 “王爷朝着我们走来了,哎!好激动。” “能让王爷看上一眼,说一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 阮溪偌垂眸,她如今站在人群最显眼的地方,动辄引人注目,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她还没有做好与他相见的准备! 然而司寇珩似乎并没有领会她的心意,缓步走到她面前,站定! “本王可曾见过你?”他出人意料的开口,声音如碎玉般清脆,又带着一丝蛊惑。 阮溪偌理了理繁乱的心绪,浅浅福身,语气平静无波的说道:“王爷谈笑了,小女子从未踏出江南半步,何来荣幸能够窥见王爷仙姿?” 司寇珩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唇角微勾,“那是本王记错了。”他转身,与阮晟延一并入了府,众人赶忙跟上。唯有阮溪偌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手心已经被冷汗浸湿。 阮溪偌不禁苦笑一声,看来还是心绪不稳,看到那个人便失了方寸,竟忘了他的感觉何其敏锐?以后面对他,还是要控制好情绪啊。 阮溪偌也轻车熟路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没有踏进门,便听到里面吵吵嚷嚷的乱成了一团。 尹氏虽心中对她不满至极,却也不敢在吃穿用度上过分的苛待她,毕竟阮氏乃是钟鼎之家,最重礼仪规矩,正经主子该有的她都有。 至于这些丫鬟婆子到底是听命于谁,并不重要。 “白露,你四处宣传小姐谋害嫡姐的消息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忘了,二小姐才是我们的主子。” “笑话,她一个死了娘又不招老爷待见的庶女,凭什么做我们的主子?”女子不屑的冷哼着,“再说了,你以为大小姐伤成那个样子老爷和老太爷能饶得了她?” “那也不是你能置喙的!”秋霜瞪圆了眼睛怒道。 二人又是你来我往的争吵着,其他的人懒散的坐在一起,聊天嗑瓜子,俨然没有一点奴才的样子。 也是,刚处置了绿萝宣旨的太监就来了,其他的人还没有来的及捉拿,她们以为这次她必然受到重罚,自然是有恃无恐了! 她现在可没时间和这些丫鬟较劲,今日在正厅上她与大夫人对上,那番话传入老太爷的耳中定是要见她的。 阮溪偌没有理会她们直接回了主屋。秋霜也丢下白露跟了进来,小心翼翼的侍候她洗漱了一番,换上干净的衣裙。刚收拾好,老太爷身边的青衣小厮便来请她。 此刻司寇华和司寇珩都与阮晟延一道在正厅谈话,丫鬟婆子听闻了珩王入府一个个的削尖了脑袋往正厅里扎。这一路上阮溪偌倒是没有看到什么人。 “二小姐进去吧,青衣在外面守着就好。”青衣是大管家的儿子,自幼就在老太爷的身边服侍,还从未见过老太爷如此难看的脸色,又想起今日在正厅发生的事情,总觉得眼前这个看上去温柔无害的小姑娘是个不简单的角色。 他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老太爷心情不好,你,小心。” 阮溪偌有些意外,却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多谢青衣大哥。” 老太爷心情不好?阮溪偌勾唇,是因为她今日公然挑衅主母的威严吗?她心中对尹氏是憋着一股气,但也不会没头没脑的发作出来。她就是故意要让老爷子注意到她这个孙女的存在! “偌儿给老太爷请安。”阮溪偌不急不缓的走了进去,就看到老爷子仰头躺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叠于腹部,正在闭目养神。 老太爷睁开眼来,阮溪偌微微一笑,自发的上前将已经凉了的茶水倒在一旁的盆栽里,重新拿起杯子和茶壶跪坐在一旁的垫子上开始斟茶。 她能感觉到老爷子略带诧异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着,半响之后,沉声说道:“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这丫头如此坦然从容,在他面前也是举止得仪,端庄温和,光凭这一份气度,便值得他高看一眼。 阮溪偌噙着笑,煮茶的动作十分的娴熟。 “外祖出事后,老爷子便再也没有正眼瞧过我们母女,又何来看走眼之谈?”阮溪偌似笑非笑的说道。 老爷子见她依旧沉稳,缓和了面色,“你这是在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