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玉杉睡得极不安稳,时而觉得,自己无论被指婚还是父亲替自己说上一门亲,都不及璟王的人品气度,更无法如璟王一般,对自己那样的欣赏。
时而又觉自惭形秽。时而又觉若是允了璟王,自己便是想再同南明礼等人斗法,也多一个强大的助力。
几翻想法,轮番在玉杉的脑海里翻转,直到天明,玉杉竟仿佛一夜未眠一般。
而那一边的璟王,这一夜睡得也不安稳,他一时在想梁三姑娘不过是在那日在安国府老夫人寿宴上见过一回,没说上几句话,如何便见之不能忘了。
一时又在想,今日梁公子同他所说那些下毒的鬼域技俩,倘梁公子所说为实,那么自己母妃这些年来,小心翼翼地,岂不是白费了功夫。
一时又担忧,如今自己将心事都说与这位梁公子听了,若梁公子传了出去,自己又该如何。倘若大军尚未回朝,便已传回京城,倘那位梁三姑娘上回在周家对自己印象若是不好了,自己又该怎么办呢?
是而,璟王、玉杉二人,虽未在一处,却是一样的一夜难眠。
到了天明,拔营起寨,璟王尚可在车厢内小憩,可是却苦了梁玉杉。
跟着行军的队伍,忍着脚疼,一步步地往前捱着。这一日,要赶足百里,方有安营之所。说不上急行军,却是没有片刻停息,便是连午餐也只是分发了馒头,边走边吃的。玉杉昨日的晚饭被耽搁了,此时一顿馒头,显些噎着。
到了夜里,月亮升起时,才到了可安营之处。众人安排好营帐,玉杉也顾不得梁文箴,便躺在床上。
梁文箴看着玉杉,摇头苦笑一声,也不忍再说别的。
到了半夜,玉杉口渴,想要起来饮水,却连双腿都站不起来,好在无人看见,只得膝行至案旁,拿水瓶倒了水,又膝行回床边。
这一日急行,玉杉算是领教到军旅生活困难之万一。
转过头来,又是一日,依旧是近百里的路程。到了晚上,玉杉早有准备,只将水瓶放到床边。
一连几日的行军,玉杉脚下的血泡破了,结痂,又磨出新的血泡,终于形成了茧子。
而璟王自那一日之后,每到休整之时,便来宣梁公子,问问梁三姑娘的心思,玉杉此时便只能拿大道理敷衍。
到最后,璟王只觉梁公子言语愈发无趣,便只得做罢。
转眼要渡黄河。
若一人要渡河,有舟子、摆渡、浮桥可渡,可是上万军队要渡河,便是一件难事。
梁文箴提前驻扎在黄河以外一百里,修书给附近知县,请他们设法安排舟船。
可是,能将上万人一日渡过河的船总要有上千艘,凭附近几个县衙,一时皆难以凑齐,大军只得分做数日慢慢渡河。
就这样,先渡河的军队,只得等待后面的,不敢先走,后渡河的军队,便在岸前安静得等待。
这样一来,大军倒算是休整了几日。
这样的安排,最先走的队伍,同最后走的队伍,算是最好运的,因为可以有一个完整连续的时间休息。而安排在中间的队伍,则没有那么幸运了。
梁玉杉有幸,在第一日,当然,这也不能说是幸运,更确切地说,是责任,身为主帅之子,他自然也该一马当先。
梁文箴、杜威、梁玉杉、程墨山,四人连同三匹马,一起渡过了河。站在河案,看着对面还没过来的大军,一阵河风吹过,玉杉道:“昔年曹孟德横槊赋诗,大约就是如此景象吧。”
说着,吟唱起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对面的船陆陆续续地靠了过来。
“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梁文箴看船靠岸,对玉杉道:“别再唱了。”
玉杉看梁文箴神情严肃,知道此时唱权臣之词,并不合适,便闭上了口。
靠岸的船越来越多。
众人就在岸边扎起了帐篷。
玉杉依旧同梁文箴在一帐内,大帐之中,梁文箴看着玉杉道:“你越来越大胆了。”
玉杉抿了抿嘴道:“爹,可是怪罪孩儿吟了曹孟德的诗。”
梁文箴道:“你是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事都敢惹。”
玉杉笑道:“都怪孩儿一时莽撞,您别生气了。”
梁文箴道:“真同你生气,早气死了。行了,大军总是要在此休整几日,你算是能歇歇了。”
玉杉走到梁文箴身后,身手要替梁文箴按肩,道:“难倒,您便不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