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被片雾吓到了。
他们认识五年了,他第一次看她哭成这幅鬼样子。
他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间,灵光乍现,他想起来她说过,她喜欢天空,她想走在阳光之下。
他赶紧把布置得像废墟似的阴森森的精神世界变成了晴空万里、绿意盎然的景色,白云飘在蔚蓝色的天空中,阳光倾洒而下,铺在了绿莹莹的草地上。
结果片雾反而哭得更凶了:“原来可以变吗……你早干嘛去了……”
六道骸僵硬地抚摸着她的背:“你不是不喜欢假的吗?”
“这、这里明明是最真的地方……”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着逻辑混乱的话,“除了你都是假的。”
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你是傻子吗?哪有人会觉得梦境比现实真?哪有人会对一个擅长欺骗的幻术师说这种话?”
“但在我写下那句话前,你就对我很好,那个时候你没被影响……”她抽泣着解释道,“所以你是真的……只有你是真的……”
“……别哭了。”蓝发少年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手从女孩的腰部移到了肩膀,他扣着她的双肩,强迫她从自己怀里抬起头和他对视。
片雾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浅紫色的眼睛湿漉漉的,她像一支花瓣上凝着露珠的紫色鸢尾花,脆弱得一折即断。
被囚禁的几年里他几乎没有听过她发泄不满,她从未充满戾气地诅咒造成这个局面的罪魁祸首,相反,她总是满怀期盼地说想要去看天空、去看大海、去看外面的世界。每当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嘴角永远噙着让他目不转睛的笑意,紫水晶般漂亮的眼睛闪着细碎的光,那是对自由的渴望。
他曾经无数次嘲笑她怎么如此天真,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毫无怨言,连房间都出不了的花瓶大小姐竟然敢肖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她的愿望根本实现不了。
但他发现他傻得透顶。
他和她的经历何其相似,因此他太了解这些事的可能性无限趋向于零,但他们的境遇却又大相径庭。
他因弱小而被控制,在获得力量后立刻毁灭了艾斯托拉涅欧家族,但她却因能力而被掌控,深陷栗花落无法反抗,明明拥有力量却被无力与绝望不断地拽入深渊。
她必须要追求自由,她必要要向往美好,她必须心怀希望。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想去外面的世界了,那么她的结局便无法逆转,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正因为她清楚地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强迫自己这么做。
但是,她被压抑得太久了。
四年了,她从未释放过负面情绪。
六道骸听到自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犹豫了片刻,伸手轻柔地为她拭去泪水:“我会带你离开那里的。”
“……什么时候?”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很快,你再忍耐一会儿。”
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让她行走在真正的阳光之下。
到时候,无论是天空还是大海,她想看什么,他都带她去看。
……
自那一天起,梦境的环境再也没变过。
虽然片雾不认为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凤梨头少年能带她逃离栗花落,但她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相信他。
她没问需要忍耐多久,她害怕超过了期限却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如让这份期待披上美好又朦胧的幻想,这样她才能永远心怀希望。
况且,被困在这里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以忍耐。
因为梦太美好了。
……
又是一年初春。
书桌前的黑发少女眺望着窗外蔚蓝色的天空,金色的阳光从薄薄的云层中挣扎而出,轻柔地扶摸上了她的脸颊,温暖得仿佛能融化寒冷的冰霜,将那片破冰而出的浅紫色引领至万物复苏的春天中去。
“小姐,有人找您。”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通常没有表情的精致脸蛋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片雾望着拉开了门的那个人,等待他说明情况。
“听说是您以前的同学,特地来探望您。家主觉得您有必要和同龄人接触一下,就同意她进来了。”
同意了……?
是因为怕把她关得精神失常,变成下一个栗花落千春吗?母亲对家主没什么用,但她的用处很大,失去了就麻烦了。
她不太确定地猜测着。
踩着木质走廊发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轻盈的步伐能判断出对方是一个体型娇小的女生,她稍微有些好奇,她已经离开学校整整五年了,到底是谁那么无聊会跑来探望她?
怎么想都很奇怪,就算担心她精神失常,也不会把人家放进来吧,还是说精神失常的是她的舅舅?
算了,这种事情用不着她来操心。
她端起书桌上的水杯,润了润许久没用的嗓子。
“好久不见~”
活力满满的声音传入片雾的耳中,片雾抬眼望了过去,熟悉得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面容映入眼帘,一个樱花粉发色的女孩正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注视着自己,如同春天的化身,
她的瞳孔一颤。
对方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还认识我吗,片雾?我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因为家里有事就转学了,当时我们是同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