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它们原本就是死物,如今烧了毁了,也依旧是死物。
真正永远烧不尽毁不掉的,是刀刻斧凿般无法抹去的记忆。
秦晚吟醒来时,仿佛已经忘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如往日一样,神色如常地坐在妆台前由宫女梳妆。
恰在此时,拒霜走进,附在她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她登时眸光一暗,丝丝危险气息在空中弥漫。
默了须臾,随着一声“知道了”,神色又恢复成与方才一般无二的模样。
午时,秦朝回来陪她共用午膳。
她静静望着面前手持奏疏,边看边吃的男人,冷不丁问道:“阿朝,你昨夜,在哪儿睡的?”
“在长宁殿,怎么?”他抬眸回视,目光并无丝毫闪躲。
“跟谁?”
“我一个人。”
荑指登时将玉箸握得极紧,眸子里涌上几分森然来。
今早拒霜告诉她的,明明是他昨夜同个一宫女,在长宁殿歇了整整一晚,他竟然欺骗自己。
秦朝继续一边看着奏疏一边用膳,不曾注意落在自己身上,裹挟着层层寒意的目光,以及她不动声色悄然移动的右手。
忽然,“哐当“一声,一只瓷碗在她脚下碎得四分五裂。
秦晚吟当即倒吸一口冷气,垂眸望着地上碎裂的瓷碗,捂着月匈口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然余光却始终紧盯着那人,仔细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
却不想他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旋即开口:“来人,给皇姐换一只。”
“不用了。”她彻底没了心情,随手将玉箸往桌上一丢,“我没胃口,你自己吃吧。”
说完便起身往内室走去。
身后那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尾悄然漾起一抹笑意。
可那背影走了一半又倏地停下,转身折返回来,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走到面前,随即莫名其妙地突然抬手,掀翻了他面前的那只瓷碗。
秦朝皱了下眉,仰首看她:“你这是做什么?”
原本只是极微弱的一下蹙眉,却被她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脸色霎时如同结上了一层冰霜,难看至极。
要知道,以往别说只是掀翻他一只碗了,就算是昨日将簪子刺入他脊背里,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更不会像现在这般,用质问的语气同自己说话。
原本早晨听拒霜禀报时,她还觉得他幼稚得很,用这种一眼就能识破的方法,想要引起自己注意。
可如今看着他眉宇间略微不耐的神色,她忽然又有些摸不清楚了。
这到底是他为了引起自己注意的手段,还是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恨意,真的让他觉得厌烦了?
不,不行。
至少现在,她还不能失去秦朝的爱。
思及此,她将指甲狠狠掐进掌心,放缓了语气问道:“昨日的伤,严重吗?”
他抿紧唇角,挥手让下人来收拾碎片,眉间那分不耐仍是未曾散去,“不严重,远远没有以前皇姐给我那一刀严重。”
说完站起身来,将奏疏交给曲总管,丢下一句“还有公事未处理完,我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仪凤阁。
一道恨不能将他刺出洞来的目光,始终粘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藏在宽大袖口里的手渐渐握紧,她崩直了唇线,一双眸里迸射出恶毒的光来。
夜里,秦朝处理完公事已是入睡时分,他回到仪凤阁时,没想到里面仍然亮着烛光。
于是他绕过屏风拨开珠帘,只见一具曼妙的身体侧躺在床榻上,单薄的一层纱衣紧紧贴合着她的曲线。
许是等得久了,人已经睡着。被褥边缘盖在月匈口处,半边雪白浑圆露出外面,一起一伏,似乎在吸引着人将唇贴上去,轻轻咬上一口。
喉结滚动一番,他按捺住身下躁动,抬手抚上她的额角轻轻摩挲。
手甫一碰上去,她便醒了。
迷离的眸子仔细辨别着眼前人,意识清醒几分后,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阿朝,你回来啦。”
她的语气温柔得就像一个正在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令秦朝当即恍惚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嗯了声,“怎么不让她们熄灯?”
“我在等你啊。”她坐起身,双臂圈上他的脖子,笑得极甜,“我给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是吗?在哪?”微微喜意泛上心头,他竟盈起了一丝期待。
只见她下床走到桌前,端起桌面上一个较大的方体盒子,来到他面前,眼底同样饱含期待地看着他,“打开看看,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缕笑意不自觉爬上眼尾,没想到曲总管的意见如此有用,这才一日就看到了明显效果。
于是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那个盒子,却在看清里面东西的刹那,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那个盒子里躺着的,是一颗血淋淋,睁着双目的人头。
正是昨日那个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