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采薇早早爬上床占了位置。她先前叫四喜从嫁妆里给自己拿了条新被子。现下大床上?两条大红喜被,一人一条,泾渭分明,也少了点跟个男人同床的不自在。
昨晚没睡好,白天也没补眠,她着实有些累了,打了个哈欠,钻进了自己的被子中。谢煊从起居室进来,看到的就是床上?多了条被子,被子的女孩像蚕蛹一样裹成?一团。他好笑地摇摇头,走过去掀开自己这边的被子上?床,也没马上?躺下,而是靠着床头坐着,低头一言不发地看向身侧自己那闭着眼睛的小妻子。
采薇本就没睡着,感觉到动静后,觉察不太对劲,试探着睁开眼,果然对上?谢煊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睛。因为屋子里只有暖黄的台灯,男人的眸子,便被衬得愈发深沉如水。
“有事?”她问,因为躺在床上?,声音带着点糯糯的低哑。
谢煊只觉得心头像是被挠了下,笑说:“咱们昨日虽然没有拜堂,但也是明媒正娶,而且已经登过报,今早你也改了口给父亲敬了茶,拜了祖宗,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采薇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点点头:“……没错。”
谢煊清了清嗓子,道:“所以……我们是不是该把?昨晚还没做的事做完?”说罢,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俯下身。
采薇躺着没动,眼睁睁看着那张带着浅笑的冷峻脸孔,在灯光下一点一点靠近。不得不说,这真是一副好皮囊,被柔光衬托着,更显得这轮廓的英俊。他五官是冷硬的,但此时嘴角和眼尾却荡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显得柔和了许多。他眉眼狭长,眸子是浓墨般的黑,深邃地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采薇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可是躺在床上?,看到这样一张面孔,朝自己靠近,她的心也不禁噗通噗通跳起来。
她开口道:“你?想干什么?”声音不自觉有些哑。
谢煊勾起唇角,但笑不语,放在被面的手,忽然朝上?伸过来。就在采薇以为她要碰到自己时,那手却是从她脸上越过,伸到她右侧的床头灯上,啪嗒一声,摁灭了灯。
“帮你关灯。”谢煊轻笑一声,“好让昨晚没睡好的我们,好好睡一觉。”
采薇:“……”
在她怔愣间,谢煊已经起身,钻进了他自己的被子,然后顺势关掉了他那边的灯。屋子骤然变暗,采薇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戏弄她,顿时为自己刚刚的反应而恼羞成?怒,又想起那日在礼查饭店舞厅跳舞时,也曾被他这般作弄,新仇旧恨加起来,毫不客气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
黑暗中,男人闷笑一声,戏谑道:“怎么?莫非你?不想好好睡觉?”
采薇翻了个身,懒得理他。
过了会?儿,谢煊又道:“睡好点,明日要回门,要是岳父看到你气色不好,以为你?在谢家受了欺负,那可就不好了。”
采薇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江采薇。”也不知过了多久,谢煊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再次响起,“我真不吃人。”
*
娘家近就是方便,隔日一早吃过早餐,回到沁园,还不到九点。还未下车,采薇就看到站在门口的江家一家老小。江鹤年一身长袍马褂,杵着一根手杖站在最中间,明明才两日不见,采薇却觉得江老爷的鬓角更白了。
下了车,江鹤年带着众人迎上?来,也没搭理一旁的谢煊,直接握着采薇的手道:“小五,这两日你在谢家过得可好?”
采薇笑着点头:“爸爸,我挺好的。”
江鹤年上?下打量她一番,确定女儿面色红润,跟出阁前没什么两样,稍稍放心,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女婿,转头看向谢煊,道:“季明,前日迎亲乱党闹事,都处理好了吧?”
谢煊笑道:“都已经处理好了,让岳父担心了。”
江鹤年神色复杂地看看他,招呼人进去。
洵美绕道采薇身旁,小声凑到她耳边问:“妹妹,家里听说那天乱党闹事,你?被抓走了,我们都吓坏了,派人去谢公馆问,也没问到。到底是不是真的?”
采薇回她:“没事,就是虚惊一场。”
洵美看了看她,点点头:“我看也是,那我们就放心了。”
回门宴煞是热闹,江家人虽然对新女婿不甚满意,但还是做足了面子。吃饱喝足,该走的仪式走完,谢煊便借口去逛园子,带着脑袋绑着绷带的陈青山离开,留下采薇和家里人说话。
采薇和一屋子人说笑了会?儿,就被江鹤年带去了书房。
“爸爸,你?要跟我说什么吗?”
江鹤年让她在榻上?坐好,拿出一封信给她:“你?二姐来的信,昨日刚收到的。说表舅已经帮她在那边安顿好,正在准备入学考试,下半年应该就能入学了。”
“真的吗?”采薇面露欣喜,忙不迭打开信封,看到信纸上文茵娟秀的字体,洋洋洒洒写着自己的经历,她都能想象文茵那明朗的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挺顺利的,那我就放心了。”
江鹤年看着女儿认真读信的模样,喉间一阵酸涩,半晌,才开口道:“小五,你?……有没有后悔?”
采薇抬头看他:“后悔什么?”
“后悔为了青竹,为了咱们家,嫁进谢家?”
采薇将信纸折好,塞进信封,笑道:“爸爸,你?就别担心了,谢家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他们才从北京搬过来,家里人口不多,谢司令又常驻南京。比我预想得自在多了。”
江鹤年道:“我的意思是三公子他……”他顿了下,又才继续,“他对你如何?”
想到谢煊那人高马大的身板,再看看自己这才满十七岁的小女儿,他就实在担忧得很?。
采薇愣了下,道:“季明他对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