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姐今晚请了几十个同学好友来参加生?日会,都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气氛快活热闹。在这些青年人中,青竹无疑是最耀眼的男孩子,自然而然成为应彩霞今晚的舞伴。
一曲结束,两个人正端着香槟来找洵美和采薇,一个洋人侍应生?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走过来,对她道:“应小姐,这是谢先生?送给你的花。”
应彩霞接过花,自言自语道:“谢先生??哪个谢先生??”说罢取出花束中的卡片,看了眼上面的署名,面露意外,“谢珺?谢家二公子?上海镇守使?”
侍应生?点头:“没错,就是谢家二公子。刚刚谢先生?来礼查饭店接人,听说应小姐在这里过生?日,便让人送上一束花。”
应彩霞笑道:“这位镇守使还真是挺客气的,上回谢家晚宴,我都没和?他说过话,他竟然还送花。”
采薇蹙眉看了她手中的卡片,想到什么似的,问:“你和?这位谢二公子见过吗?”
应彩霞道:“就上回他们家晚宴,我远远见过他一回,他应该是没见过我的。不?过话说回来,谢家两位公子可都是一表人才。我三姐就喜欢谢二公子这种斯文儒雅的男子,可惜她跟个穷学生私奔去了美利坚,不?然还有机会嫁给谢二公子。”
青竹闻言,不?乐意了:“可别被外表迷惑了,一表人才的人指不?定就是衣冠禽兽。我看姓谢的就没好东西。”
应彩霞笑说:“洵美不?是要嫁给谢三公子么?你怎么骂起人家来了?”
谢江两家联姻告吹的事,外界显然还不?清楚。刚刚有年轻英俊的公子邀请跳舞,洵美本来心情还不?错,忽然被提到伤心事,顿时脸色不大好了。
青竹忙不?迭啐了一声,道:“谢家那种拿枪的粗人,我们家才不?会?和?他们联姻。”
应彩霞有些糊涂了:“可是上回在西餐厅……”
“上回就是他替咱们解了围,我三姐去感谢他一句而已。我三姐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应彩霞撇撇嘴:“那你不?是还叫人姐夫么?”
青竹噎了一下,道:“那……那是因为他差点和我二姐订婚,幸好我二姐明智登船留洋去了。”
采薇看了眼洵美不大好的脸色,赶紧转移话题:“密斯应你可是今晚的主角,下支舞你别和青竹跳了,也要给其他公子一点机会啊!”
青竹一脸少年风流的坏笑:“就怕密斯应不?想给别人机会。”
应彩霞斜睨他,嗤了一声道:“谁说我不?想给别人机会?”
说罢将怀中的花束放在侍应生?托盘上,走向不?远处的一位公子,将手伸给她,两个人滑入了舞池。
采薇戳了戳一脸漫不?经心的青竹:“你到底对人家什么意思?”
青竹:“什么什么意思?”
采薇道:“应小姐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你要是对她有心思,就认真跟人家约会,别吊儿郎当的。”
青竹揉了把她的头发,吃吃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他就是可以一起玩耍的朋友。”
采薇皱眉:“既然没意思,你就不要做出让人误会?的行为。”
“密斯应这么摩登,男朋友多得?是,怎么可能误会??”青竹朝舞池努努嘴,翩然起舞的应彩霞和?舞伴不知道说了什么,正笑得?花枝乱颤。
采薇转头一看,这位密斯应还真是个很放得开的新派小姐。
这个新旧交替的时代确实有些意思,一部份女性还裹着小脚,而走得快的一小部分,像应彩霞这样的摩登女郎,做派则已经和?西方同步。
这样看来,也不?用担心青竹祸害年轻姑娘了。她回头看了眼情绪还有点低落的洵美,笑说:“三姐,刚刚和?你跳舞的那位公子一直在那边偷偷看你呢,你要不?要过去再跟人家跳一支?”
洵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刚刚那位舞伴在看自己,见她看过去,朝他咧嘴傻傻地笑了笑。
这分明就是一个单纯的富家公子,这样的公子其实也挺好的。她想。
采薇见她半晌不?动,推了推她:“去不去呀?”
洵美红着脸嗔道:“你真是烦呢!刚刚两位公子邀请你跳舞,你怎么不?去?”
采薇道:“我今天不是太想跳舞。”
洵美嗤了一声,斜她一眼,飘向了远处那位年轻公子。
采薇看着自己那位娇羞又忍不?住蠢蠢欲动的三姐,不?由得有些好笑,年轻女孩儿就是好,什么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本来她还挺担心洵美一颗心丢在谢煊身上,但现在一看,是她想多了。
这时一个模样英俊的年轻公子走到她跟前,弯身伸手做出绅士的邀请姿势:“不?知是否有幸请江小姐跳一支舞?”
采薇笑着婉拒:“不?好意思,我刚刚香槟喝多了,有点不太舒服。”
公子有些遗憾地耸耸肩,倒也不?强求:“那江小姐注意身体。”
采薇笑道:“多谢公子关心。”
连带这位叫不出名字的公子,她今晚已经拒绝了三位年轻人的邀请。倒不?是她不?愿意和异性跳舞,而是这生?日会里的男女都太年轻了。刚刚邀请他的几个,看过去都不过二十岁。她实在是没兴趣和?这些小孩子跳舞。
她从侍应生?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走到一旁去欣赏舞池的民国年轻人。也不?知是香槟有些醉人,还是棱镜灯的灯光太闪烁迷离,她忽然就觉得?有些恍惚,一股陌生?又熟悉的眩晕感朝她袭来,舞池里晃动的身影,变得?有些失真,所有模糊的面孔,渐渐拼接成一张她熟悉的脸。
那是不久前,在这个舞厅里,挽着他跳舞的谢煊。
冷峻的表情,深沉如水的黑眸,灼热有力的手,清冽而又带着侵略性的男性气息。
采薇的一颗心在舞曲中,如擂鼓般剧烈跳动起来。
“小姐,您没事吧?”旁边的侍应生?擦觉她的不?对劲,走过来询问。
采薇回神,眼前的场景恢复真实,她摇摇头,灌了口沁凉的香槟,才勉强将刚刚那突如其来的混乱压下去。
她将手放在胸口,心中因为刚刚的失控有些茫然。
从生日会出来,已经临近十点。采薇三兄妹跟今晚的寿星应彩霞走在最后,正说说笑笑走出大门,见到门口站着几个高大的男人,正在用英文交谈。
门口光线暗淡,采薇本没注意,应彩霞却是认出了其中一人,咦了一声,小声道:“那不是谢三公子么?”
采薇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几步之遥,夹在几个洋人中的男人,正是谢煊。他显然也看到了这边,但只是随意扫了一眼,表情未变,又继续和?洋人说话。
这人说英语还挺好听。
青竹冷嗤一声,拉着洵美大步往前走。
应彩霞跟上好奇问:“青竹,谢三少到底怎么了?”
青竹道:“也没怎么,就是人品低劣而已。”
应彩霞回头看了眼暗灯之下站在几个洋人中间,也仍旧鹤立鸡群的挺拔男人,实在没看出这副好皮囊下是怎样的人品低劣。
应家和江家的汽车停在不同?的方向,两拨人正要停下来道别。送回公使一行人的谢煊,走了过来,朝几人礼貌地点点头,说:“听说今晚是应小姐生?日,谢某祝应小姐生?日快乐。”
应彩霞瞅了瞅脸色黑沉沉的青竹,干笑了两声:“谢公子太客气了。”
一旁的洵美幽怨地看了眼谢煊,冷哼一声,气哼哼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