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甚至有?些盼望那道?赐婚旨意快些下来?,如此一来?,周遭的一切又可变得井然有?序,她也可以将心里的乱麻斩干净。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外头?传来?竹帘掀动的“刷刷”声。
沈宜秋赶紧转向里侧,抱住衾被。
夏被很薄,只比衣裳略厚,不能将她安全地裹起来?,听着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只觉脖子到脊背僵住了不能动弹。
尉迟越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隔着纱帐轻声道?:“小丸,睡着了么?”
沈宜秋闻到淡淡的酒气,她凝神屏息,佯装已经睡着。
尉迟越自?言自?语似地低声道?:“我去沐浴。”
说罢便转身去了后殿,不一会儿,他从后殿中走出来?,身上酒气淡了许多,替之以兰麝的气息。
他撩开纱帐,挨着沈宜秋躺下,低声道?:“金小丸,玉小丸……”
然后忽然猝不及防地从背后紧紧搂住她:“小肉丸,我知?道?你在装睡。”
沈宜秋平日总会捧场地瞪他两眼,今天却没什么力气搭理他。
尉迟越讨了个没趣,也不气馁,将她圈在怀里,薄唇在她耳朵后面若即若离地磨了磨,声音有?些含糊,带着些醉意:“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么?”
沈宜秋轻哼了一声。
尉迟越捞起她的手攒在手心:“你没有?话?要问我么?”
沈宜秋转过身面朝他:“今日的洗尘宴可还顺利?没人为难殿下吧?”
尉迟越借着帐外的烛光,见她神色如常,脸上并无半点哭过的痕迹,松了一口气,同时一颗心却往下沉了沉。
“没什么事,我将立碑、给复和献俘的事提了提,”他答道?,“明日朝会,再议一议给复和追封谢刺史的事。”
沈宜秋点点头?,接着道?:“阿史那弥真那边不会生变吧?”
尉迟越道?:“放心。”
沈宜秋“嗯”了一声:“殿下也乏了,赶紧歇息吧。”便即闭上了眼睛。
尉迟越作好了她兴师问罪的准备,未料她只字未提,也不曾露出半点不豫之色,不觉有?些茫然:“没有?别的要问我?”
沈宜秋闭着眼睛道?:“妾没什么要问。”
尉迟越方才在宴会上多饮了几杯酒,此时有?些头?昏脑胀,见她神色冷淡,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委屈:“你今日去飞霜殿,母妃没说什么?”
沈宜秋这下子睁开了眼睛,翦水双瞳仿若冷冰冰的琉璃:“殿下是说圣人下旨赐婚之事么?妾贺喜殿下。”
尉迟越凑近了道?:“你生气了?”
沈宜秋若无其事道?;“这是殿下的喜事,妾也替殿下高?兴。”
尉迟越仔细觑着她的脸色,又侧耳倾听,试图从她语调里分辨出一丝醋意,但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他将她搂紧了些,邀功似地道?:“我拒绝了,我不会纳何家表妹。”
沈宜秋淡淡道?:“殿下定夺便是。”
她仍旧是事不关己的口吻,他便是将她的声音分成?一缕缕比头?发?还细的丝,也找不出一丝欣喜来?。
他的心不断地往下沉。
何婉蕙说的那些话?他并不尽信,他能感觉到,沈宜秋对他并非无情。他与她有?种特别的默契,许多话?不必明言对方便会知?晓,有?时甚至会让他生出心有?灵犀的错觉。
可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堵看?不见的墙,一堵寒冰铸成?的墙。
他以为经过灵州的生死劫难,这堵墙便不复存在,可谁知?它非但还在,甚至越发?坚固,简直成?了铜墙铁壁,让他无法?触及她的心。
他竭尽所能待她好,可她仍旧躲在墙后,便是他将五脏六腑都掏出来?给她看?,她也不愿意向前迈一步。
他不知?所措,只能愣愣地道?:“你不高?兴么?”
沈宜秋道?:“纳与不纳,殿下定有?自?有?自?己的考量,无论殿下如何定夺,妾都会做好自?己的本分,高?不高?兴无关紧要。”
尉迟越脑袋发?沉,心头?却窜起一股无名火,用了点力道?将她肩头?扳过来?:“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沈宜秋望着他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无奈与彷徨,她的心头?蓦地一软,轻叹了一声道?:“殿下,妾并无什么不满。”
尉迟越凝视着她的双眼,固执道?:“你说谎。”
沈宜秋道?:“妾不敢诓骗殿下,妾真的什么都不缺,妾只想尽自?己的本分,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外头?传来?夜枭的叫声。
沈宜秋道?:“时辰不早了,殿下明日还要去西内拜见母后,早些安置吧。”说罢便要转身。
尉迟越紧紧扣住她的肩头?,一发?狠,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扶住她的脸颊,逼她看?着自?己:“不许睡,今夜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沈宜秋无可奈何:“殿下有?些醉了。”
尉迟越不吭声,只是像豹子一样紧紧盯着她。
男人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心跳不由乱了。
沈宜秋叫他的胡搅蛮缠闹得有?些烦躁:“殿下到底要妾怎么做?”
尉迟越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道?:“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怨我?”
沈宜秋困惑道?:“妾为何要怨殿下?”
尉迟越道?:“怨我强娶你,拆散了你和宁十一的姻缘。”
沈宜秋一时没明白过来?,旋即微微睁大?眼睛:“亲事不是母后的主意么?”
尉迟越酒意上来?,嘴上没了把?门:“是孤传出谣谚向宁家施压,他们才退亲的,你是孤抢来?的。”
他边说边挑起沈宜秋的下颌,在她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你是我的。”
沈宜秋蹙起眉:“妾不曾去曲江宴,殿下先?前从未见过妾,为何要娶我?”
尉迟越一字一顿道?:“因?为你是我的。”
他胳膊忽然一软,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因?为你是我的太子妃,你是我的皇后,谁也抢不走,宁十一休想抢走……”
话?音未落,他便深深地吻住了她。
电光石火之间,沈宜秋忽然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浑身的血液都汇聚到心脏,然后像火山喷发?一样冲向天灵盖。
尉迟越正吻得动情,只觉舌头?一痛,身下的女子忽然手脚并用一把?将他掀开,显然用了浑身的力道?。
他猛然吃痛,“嘶”了一声,茫然地睁开惺忪的眼睛。
沈宜秋捋了捋凌乱的长?发?,冷冷地瞪着他,胸脯起起伏伏:“尉迟越,你给我说说清楚,谁是你的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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