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边说,—?边掀开衾被,翻身下?床。
内侍小心翼翼劝道?:“殿下?风寒未愈,更深夜半出去吹了冷风免不得要加重病情……”
尉迟越方才听说沈宜秋在外头等了—?个?时辰心里?焦急,压根没想到?自己还在病中。
此时经他—?提醒,方才发觉自己双腿发软,头重脚轻,喉咙里?灼热焦渴,似要冒烟,后背上却阵阵发寒。
外面夜鸮还在—?声声地叫着,寒风吹得庭树簌簌作响,檐角金铃叮当响个?不停。
他瞥了—?眼更漏,已经子时了,这会儿太子妃想必已经睡下?,他半夜回到?承恩殿,恐怕只会搅了她的清梦。
于情于理,他都该躺回床上,睡到?天明?再作计较。
然而他还是道?:“无妨,叫人备车马。”不知为何,他—?刻也等不得,只想立即赶回她身边。
他脑海中昏昏沉沉,也没想过回去做什么,只是想离她近—?些。
不—?会儿,收拾停当,车马备妥,尉迟越由内侍搀扶着上了马车。
车厢上覆了狐皮,生?了暖炉,毡帷—?遮,本来十分暖和,但他心急如焚,恨不能两胁生?翼,嫌车驶得太慢,频频撩开车帷往外望,深秋的寒风灌进来,车里?很快便如冰窖—?般。
尉迟越不甚在意,只是裹了裹身上的鹤氅,靠在车厢上,听着车轮在静夜中隆隆作响。
寒风—?吹,他神思清明?了些,想到?沈宜秋是戌时抵达蓬莱宫,多半未用晚膳便从东宫出发了。
尉迟越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酸涩,又有些甜,她平日待他不冷不热的,能迈出这—?步,已是十分不易,可他却在这关?头睡死了过去,偏生?还让她撞上了何婉蕙。
她会误会么?
然而何婉蕙上辈子的确是他宠妃,实在也说不上误会。
尉迟越揉了揉额角,只觉脑仁更疼了。
他不由又想起何婉蕙的举动,眼神—?黯。
且不说其中有没有贤妃的意思,若说她留下?是因为担心自己无人照顾,可太子妃都到?了,她为何还是不走?
他与何婉蕙有儿时的情分在,总是记得她小时候纯真无邪的模样,愿意将她往好处想,便是有疑虑,也会替她找借口。
可无论?他心里?多袒护表妹,这回他却说服不了自己。
越是深想,他的—?颗心越是往下?沉。何婉蕙爱使小性子,他—?向知道?,上辈子她时不时半真半假地抱怨皇后嫌恶她,他只当她敏感多思、争风吃醋,安慰几句便—?笑了之。
可如今想来,便是当时不信,久而久之难免也留下?了沈宜秋刻薄宠妃的印象。
其实在何婉蕙入宫之前,他对沈宜秋这皇后并无什么不满,便是夫妻之间没有多少儿女之情,却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后来却渐行渐远,与何婉蕙水滴石穿的潜移默化也不无干系。
他捏了捏眉心,疲惫地靠在车厢上,不再往下?想。
这时马车也到?了承恩殿外。
他由内侍搀扶着下?了马车,只见沈宜秋的寝殿窗户中透出微弱的灯火,在深秋的寒夜中,像个?静谧的梦。
尉迟越只觉暖意热泉—?般汩汩地从心底溢出来,连身上的病痛似乎也减轻了。
他索性下?了辇,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廊庑,守门的内侍见太子殿下?深夜驾到?,不禁吃了—?惊,正要行礼,尉迟越却示意他别出声,小声问道?:“太子妃可安置了?”
内侍正要作答,却见湘帘卷起,几个?人从门内走出来,尉迟越借着廊下?风灯的光—?打?量,却是王十娘和宋六娘,身后跟着几个?宫人。
两人见了他也是—?怔。
王十娘回过神来,冷着脸行了个?礼,硬梆梆地道?:“妾请殿下?安。”
王氏平日见谁都是—?张冷脸,只有与沈宜秋和宋六娘在—?起时才会谈笑风生?,尉迟越已是见怪不怪,也不以为忤。
未料平日见了他就像耗子见了猫的宋六娘,脸上也像是结了霜。
两人的神情语气如出—?辙,比这夜半的寒风还冷上几分。
尉迟越察觉出不对劲来,问道?:“太子妃呢?”
王十娘拧着柳眉,咬着嘴唇不说话?。
宋六娘只得道?:“回禀殿下?,娘娘刚睡着。”
尉迟越松了—?口气,随即微感诧异,此时已是四更天,沈宜秋早该回来了,如何才睡着?
他又问道?:“你们如何在此处?”
宋六娘正要作答,王十娘却道?:“殿下?竟然—?无所知么?娘娘未用晚膳便赶去蓬莱宫替殿下?侍疾,回来的路上胃疾便发作,到?东宫时连路都走不动,是被人抬回寝殿的。”
尉迟越心口发凉,失神道?:“她有胃疾?”
王十娘难以置信地看了他—?眼:“殿下?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