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唇舌微启，模模糊糊的嗓音，却再清晰不过地，传入他的耳朵里。

“我以为，你有了那个人，会与我避嫌。”

梦里的白嘉钰周身一顿。

“怎么可能，他……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你我之间的情谊。”

尽管看不清，但他知道，男人苦笑了一下。

“你我之间的，友情，对吗？”

“……给我一点时间，只要再一两年，我做完该做的事，到那时我们……”

话到半途，白嘉钰的嗓音便低了下去。

似乎没法真正给出承诺。

男人安静而专注地凝视过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迟疑而流露出半点不快。

“我这次离开，大概三年后回来。”

“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

“如果三年后，你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那么我会为你开心。但如果，你发现他并不是可以携手终生的人，我希望，你愿意回头看一看我。”

白嘉钰霍然抬首。

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选择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节点，捅破那层窗户纸。

思维在那一瞬凝结。

男人上前一步，全然不介意他浑身湿透，伸开双臂，将他虚虚拢入怀中。

“答应我，好吗？”

无比尊重与期盼的口吻。

如清泉般潺潺流淌的嗓音，滴坠在耳畔，足以融化这世间，一切坚冰。

“嘉钰……”

心脏被骤然电击。

白嘉钰一个激灵，彻底从梦中抽离，猛然睁开眼睛。

不同于曾经的留恋不舍，此刻的他，浑身僵直，死死盯着黑黢黢的空气。

梦中的记忆潮水般席卷上来，越回溯，越难以置信。

出国……离开……三年……

后半场所看到的种种，与薛景言的人生轨迹，对不上丁点。

反而非常符合……

那个即将回国的陆眠。

这些时日以来，占据他全部梦境的，记忆深处的男人。

不是薛景言吗？

怎么会不是薛景言？

偏偏他如何费力，都看不清那张脸。

是记忆错乱导致？

抑或……有什么东西，他从最开始的时候。

就搞错了？

白嘉钰突然动作，想要去拿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却发现身子被薛景言紧紧抱在怀里。

无人得见的黑夜，双眸瞪大，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

想了想，没有推开。

只是伸长左手，努力去够。

这样的动静，到底还是弄醒了薛景言。

男人将他抱得更紧，语气惺忪，带着些微不满的火气。

“干嘛呢，大半夜的，是我做少了？还有精力瞎动。”

白嘉钰伸手的动作一僵，尽力使语调平常：“我想去卫生间。”

“……”薛景言没回，抱着他的手臂松开，又睡去了。

白嘉钰翻身而起，抓起手机，进了卫生间。

摁亮屏幕。

果然看到未读短信提示。

幽幽黑夜中，屏幕散发出的荧荧光亮，直刺瞳孔。

令他一时之间，竟生出了，和梦境中有所重叠的心慌。

解锁，点开。

在他不留情面地拒绝后，那个陌生号码又隔了许久，才发来言辞恳切的一段话。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无论见还是不见，我都尊重你的选择。我只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也不管过去多久，三年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永远有效。】

没有一句逾矩。

然而，结合方才的梦境，却看得白嘉钰头昏脑涨，心跳失常。

在黑暗中伫立良久。

直至某一刻，身体好似不受掌控，颤抖着指尖，敲上按键。

短短四个字，打得缓慢无比。

【时间，地点】

成功发送。

白嘉钰捧着手机，很久才回过神来，正式清醒。

寂静的空间杳无动静，只剩他一个人的呼吸。

抬首，正前方是镜面。

因为背景黑暗，映出的轮廓模模糊糊，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混沌，迷离。

曾经的白嘉钰，究竟是怎样的面貌？

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诞感侵袭肺腑。

白嘉钰不得不怀疑。

他很有可能，从没真正读懂过自己。